专访海航集团董事长陈峰——我与海南同进退

　　曾经有两个诅咒。如果想从亿万富翁变成千万富翁最快的方法是什么？答：开一家航空公司。如果想从千万富翁变成穷光蛋有什么方法？答：95年以后还呆在海南。

　　陈峰同时做了这两个选择，却得到相反的结果。15年前，海南航空股份有限公司（Hainan Airlines Company Limited，以下简称海航）只有梦想，却连飞机的翅膀都买不起，如今拥有170多架飞机，成为中国的第四大航空公司，从只有1000万元人民币家当到资产已经达到700亿。

　　1995年，华尔街的投资客并不知道海南岛的位置。陈峰问道：你们知道越南吧？我们就在越南边上。越战和韩战是在中国人的帮助下打的，美国人怕死，中国人民不怕死。此后，金融天才索罗斯两次投资海航。

　　陈峰如何在孤悬大陆版块以外的海南岛演绎他的商业传奇的呢？10月9日，海航集团有限公司（HNA Group，以下简称海航集团）董事长接受《中国企业家》专访。

　　中国企业是这个时代的发动机

　　《中国企业家》：您无疑是到海南闯海的第一代企业家，您认同吗？您认为您是第几代企业家？

　　陈峰：海航的诞生与发展是海南特区发展的一个缩影。海南在中国最后一个建省，最大的经济特区。建省之初，起点很低。海南遇到第一个问题就是交通问题，投资者和旅游者不可能做船来。所以海南没有发达的航空运输，根本不可能（发展）。因此，海南一直就希望有自己的航空公司。当时的中国航空业是相对垄断的，当时没法满足海南省的需要，只有自己修机场，创建航空公司。

　　我来海南之后，省长（刘剑锋）说：你正好干航空的，16岁开始，在国外还学这个，给你1000万人民币，成立航空公司。当时这钱还不够买飞机翅膀的。但是海南是穷省，没有足够的资金，当年的财政收入不过6、7亿元。

　　如果从时间上说，我们应该是新中国第三代企业家。第一代是文化大革命以前，特点是政企不分。比如说，我父亲他们那一代，他在北京一个国有的大厂。第二代就是改革开放初期，国有企业的承包制和民营企业家的出现。第三代就是现代企业制度和产权制度改革相结合过程中的企业家。

　　《中国企业家》：第三代是不是困惑最多的一代？尤其是在岛上？

　　陈峰：我感觉我们第三代企业家很幸福，比第一代幸福，比第二代阻力小了。第三代的风险大。因为第三代外部市场环境变得错综复杂，面对国外企业进来加剧了这个竞争，加上不完善的法律环境，使企业的发展中受到各种政策的影响，起伏很大。

　　比如海南建省初期就遇到宏观调控。那真是横尸遍野，遍地都是烂尾楼。面对突然的萧条，无可奈何。那时海航刚成立不久。我们不得不，也必须走出海南，把航线开到全球各地。我们必须寻求新的发展空间，才能抓住生存的机会。

　　《中国企业家》：那海航会离开海南吗？

　　陈峰：不会，我们和海南共进退。

　　《中国企业家》：您怎么看改革开放30年？和这30年中国企业和企业家这个阶层历史作用？

　　陈峰：中国改革开放的成功实际是中国企业改革的成功。中国企业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发动机。谁都没有想到这30年会受到世界上这么多人的瞩目。中国企业改革的成功有几个标志。

　　1、从计划经济的前提下变为市场经济，适应市场环境机制的转换；

　　2、产权制度构成了能够激励社会各个阶层的积极性多元化的产业链；

　　3、现在科技技术推动了中国企业的升级换代，能够成为世界级企业奠定了基础；

　　4、在人才市场培养方面，为中国企业参与全球化竞争创造了条件；

　　5、创造了一批世界级眼光的企业阶层；

　　6、形成了中国文化和西方现代管理文化相结合的企业文化。

　　《中国企业家》：许多的专家学者认为，改革开放30年是一个伟大的时代，但是并没有产生伟大的公司。

　　陈峰：我并不这么认为。如果说，公司都很平庸，怎么会有伟大的时代？或许可以这么说，我们也有很好的公司，相当数量中国的企业在发生根本的变化。尤其是整个中国企业的素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。

　　没有准备的近代中国

　　陈峰：我觉得理解改革开放30年，要先回顾中国近100多年的历史。中华民族是一个十分辛苦的民族，一直处在一个没有准备的状态下。推翻满清统治，打破了中国2000年政治文化格局，因此迷失了100多年。

　　为什么这么说呢？过去教育都是自己投资，2年科举考个功名，出仕，所以过去有个古话，叫学会文武艺，卖给帝王家。忽然，中国的皇帝没有了，中国的知识分子就产生了迷茫。买主没了。民众找不到他的精神脊梁了。

　　五四运动有非常积极的一面，反封建，打乱了封建宗族制度的桎梏，打碎了文化的糟粕。但也带来了负面的作用，把中国文化宝贵的东西丢掉了。甚至百年来的灾难沉重，中国人民误以为中国文化的结果，实际不是。

　　到抗日战争。没有人想到这么短的时间，能把日本人打出去。苏武和屈原一来，就把日本人打趴了。苏联武装，没有苏联进入中国东北，没有让日本人屈服的美国原子弹，抗日战争不可能短时间结束。

　　抗战胜利了，没有准备好。国共两党又打起来了。当时两股力量相差太大了。我们的军人是农民，只能从战争中学习战争。哪个评估机构也评估不到中国共产党会赢。意想不到的是，国民党打败了，内战结束。但是，我们新中国没出一个建设经济制度的准备。虽然七届二中全会提出要戒骄戒躁，但是人才准备，物质准备，我们没有。

　　从1949年到1976年27年的时间，我们苦苦地追求。也可以说，27年当中我们什么招都使了，土地改革、公司合营、大跃进、三反五反、四清运动和文化大革命，我们应该做的都做了。开始时向苏联老大哥学习，后来美国人对我们又进行经济封锁，我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建设一个国富民强的国家。

　　没有准备好，就要付出高昂的代价，经济的代价、政治的代价、文化的代价。当然，我们国家创造了一个奇迹，就是均贫。全世界谁也没有做到，中国做到了。我们能生存的重要法宝是均贫。人啊，不怕没有，就怕不公。

　　但是共产主义是均富。大家都要富起来。麻烦了，过渡怎么办，就要一部分人先富起来。然后再均富。我们今天是为了均富而付出的社会代价。小平同志有两句名言，摸着石头过河，黑猫白猫，什么意思？没有经验，没有准备，摸着走。一摸摸了30年。我们改革开放不是做好准备了，是被迫改革开放。这是历史的必然，不这么走不行了。

　　海航的自主选择

　　《中国企业家》：改革开放您给的一个关键词是没有准备，那海航的关键词是什么呢？

　　陈峰：海航是在改革开放进行了15年之后，是在我们有充分准备之下主动选择改革开放之路。这是主动选择，也是被动选择。我们没有办法，也只有走这条路，进行股份制改造。

　　《中国企业家》：这个过程中，海航的发展经历了几个拐点？

　　陈峰：太多了。

　　《中国企业家》：90年代海航给外界的感觉是一直在找钱。

　　陈峰：我现在也在找，而且越找越多。永远在找。要发展就需要钱。

　　《中国企业家》：钱对海航最重要吗？

　　陈峰：不是最重要，但是也重要。原来是几亿，后来是10亿，再后来是上百亿。

　　《中国企业家》：为什么不让钱来找您呢？

　　陈峰：钱也是再找我啊。你以为钱是找来的？你试试，你管别人借借看。容易吗？实际是钱找你。以海航发展的精彩故事和未来的理想吸引战略投资者。哪是你找的？你借试试看？你去银行借100亿，银行肯定说你是疯子。你肯定是疯子。但是我去怎么能一样呢？换另外一家民营企业试试看。信誉、很好业绩和美好的未来。